2018年5月13日 星期日

1999 記憶與恐懼

   
  那年我忘記了要告訴父親謊言,那是我人生第一次開始感到驚恐的幾個月,我僅僅六歲,但所有畫面卻烙印在我腦海裡,小六到國中時最為嚴重,每次看到父親總會伴隨著那些畫面像跑馬燈快速閃過,當時的我恨不得讓自己消失,或是看著遠方,伴隨著樹的搖晃,希望自己可以像一陣風一般逃離這個世界,太多太多的恐懼,我還是不清楚,那小小身軀的我,是如何撐過來的,雖然現在的我可以很冷靜地站在你面前,毫無情緒的跟你對談,但是偶爾我還是會在夢中與過去的自己相遇,看著一切的恐懼。

  那時的你總會在接近傍晚時,騎著你的摩托車讓我站在前面,要我從我的腦海裡找出母親帶我去過的叔叔的家房子,六歲的我,每個街口、每個建築物,都讓我感到模糊,似曾相似又似乎不是,大概有整整一個月你帶著我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,要我陪你瘋,陪你找出你自認為是仇人的人,到半夜我已經沒力氣了,接近昏睡才願意讓我回家睡覺。

  你會在喝完酒後,想到母親的事情,要我坐在你的對面,從我的記憶中去形容母親接觸過的每個男人的樣貌,有時你甚至會激動的握緊拳頭捶桌子,我總是會邊哭邊啜泣的告訴你我想不起來,而你也會繼續自顧自的大聲罵出一些在我那年紀聽不懂的髒話,直到我真的哭到說不出話,才會讓我去睡。

  你會在你打探到母親工作的地方後,帶著我去逼迫她出來見你,在我面前對他謾罵甚至是攻擊,我也只能在一旁焦慮與害怕,直到有好心人士上前關切及阻止。

  你會在拿不出錢讓我吃飯時,要我去告訴你熟識的店家,用我幼稚的嗓音告訴他們,可以先欠著嗎?我爸爸說下個月會拿錢過來給你們,我不知道是他們同情,還是他們真的相信,而你到底有沒有還過他們錢我也不得而知,只知道最後總是搬家又搬家,甚至在好幾個夜晚我們必須躲在房間,把所有燈都關掉假裝不在家,卻聽著門外有人在叫囂還錢什麼的。

    在國小三年級時,你琅璫入獄,我跟哥哥被母親接回來同住,在小六那年你出獄了,你找到我們的住所,鬧的天翻地覆,甚至拿水果刀跟母親的對象你死我活,血染家中的客廳,那一夜我只聽到了一堆尖叫聲、爭吵聲,最後是警察的到訪,我踏出房門時,你已經坐在沙發上被上銬,地上流了一灘鮮血,他的大腿被你刺中,那一夜我被接到阿姨家睡覺,我徹夜未眠,兩眼呆滯的謝謝阿姨,隨後就去了學校,那幾個月你總是跑來阿姨家、外婆家、甚至是我們的住所,嚷嚷著要把我們帶回去,你覺得我們理應是你的,所屬於你,我總是東躲西藏,深怕被你抓著手腕帶回去,畢竟你也曾經把我騙到你的住所,關在那邊一天一夜,只因為你覺得我應該要回去你的身邊,而我比哥哥還不懂得抵抗,因為我恐懼、我害怕,我總是會想像著我拒絕你,會不會換來更可怕的結果。

  稻香那句是這樣的唱著:『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 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』,但是對我來說那不是唯一的城堡,而是若有似無的監獄,而我害怕監獄也害怕逃獄,如今看著你,躺在那邊總是無奈地說,哥哥對你說了你不知道要怎麼說的話,老實說,我大概還是一樣懦弱吧?深怕違背自己的道德良知,其實也不知道我到底放下了沒,但我知道,很多事情影響著我未來的某些選擇,甚至影響了我去面對某些事情的認知,或許我也還困在那個過去的囹圄。

2015年6月14日 星期日

20150612 / 與死亡面對面。

5:10左右下班,接收到手機麻木的聲響,你傳來的LINE,「哥哥趕上班沒把我的水杯裝滿。」我不耐煩卻又感到罪惡的詢問你:「所以你們要維持這樣多久?」但我還是下班後默默騎車過去,照慣例的把你的水加滿,幫你倒掉尿袋中泛黃的尿液,隨即只能看著你沉默了幾分鐘,你告訴我:「還要上課不是嗎?會遲到吧?就先走吧!」我照常的回應了一個輕聲,轉身離開之後,你又傳來的訊息,你說:「我希望你能重新幫我安排看怎樣好」老實說我已經麻木到不知道如何回答你,也想不出辦法,在於經濟壓力跟你們做出這些決定的時候,我只能選擇已讀不回你的訊息,只對於你的求救選擇出回應,就猶如當初你說過的,一切都讓你的大兒子去決定你的要求。

6點整剛到家,準備帶著筆電去上課時,心裡想著還有許多的報告還沒完成,熟悉的鈴聲,是我的手機鈴聲,上面出現老爸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稱謂,我這次沒有猶豫的接了起來,伴隨著電風扇的吵雜跟你的喘氣聲,你努力的使出力,出了點聲音,告訴我:「快點來,快來救我,我不能呼吸了」我愣了一下,你掛掉了電話,我揹著上班用的背包,就騎著機車到了你家,你告訴我幫你翻身看可不可以呼吸,幫你吐出了些痰,你說依然沒有用,我隨即詢問你是否要撥打119我竟然問你是否要打電話給救護車,而不是直接幫你求救,我想,那一半的我是想確認你是否還有求生的意願,如果你說不打,我會默默地陪著你在這裡,但你掙扎地說快點請他們來,雖然前幾天的你嘴上說著早就不怕死了,早就在等死了,但這一刻,我看到了你害怕死亡的恐懼,戴上氧氣罩的你,眼睛瞪大的一直指著我,然後又指著你自己,我不懂你的意思,只能沿路一直看著你。

到了醫院辦了急診的手續,你馬上被送進去急診室裡,醫生叫了他的名字,請家屬到急診室裡,到他床腳時,醫生急迫又大聲地問我:「要救還是不救?」我愣住了,全部的護士看著我,就這瞬間我轉頭看著被病床強迫坐起來90度的他,這瞬間,他的臉色已經轉為蒼白,黑眼球開始吊高,我看著這幕,卻說不出任何話,我害怕我所做的決定,會讓你更痛苦,我害怕我所做的決定,會讓我更痛苦,一秒,兩秒過後徹底地看不到你的黑眼球,你翻了白眼臉色早已沒有血色的往後躺了下去,我知道那時候我看著的不是你,而是死亡,護士催促著我說:「來不及了,現在立刻做決定!」我顫抖的聲音說:「那就先救吧?」帶了點不知所措,隨即護士拿了東西馬上要實施急救,我被請了出去,身邊沒人可以陪伴,沒人可以消化剛剛的衝擊,打了通電話給自己的母親,告訴他剛剛發生的事情,聲音還帶著抖音,她卻不耐煩的跟我說:「他要死就讓他死阿!你管他」這句話讓我陷入了深淵之中,醫院的地板似乎裂開了大洞,被甚麼吞噬般,我瞬間墜落,這句話過後,我跟她,沉默了片刻,還沒等她反應,我掛了電話,她又撥響了兩通,都被我拒接,打給了我哥,他說他隨後到,到了沒多久他看到他已經被搶救回來,他就離開了,只丟下了一句:「要死他早就死了,死不了」醫生將他送進了加護病房,護士要求我買了些必需品,雖說是必需品,卻整整將我錢包的一千元完全花掉,護士又拿來許多文件請我簽名,告訴我探訪時間及注意事項後,讓我進去看看他就先請我離開了,回家的路上,已經快接近10點,我的腦袋迴轉著,他死亡的那幕,那畫面揮之不去,思考著我所做的決定、可能會帶來的後果,人類愚蠢的想太多作祟,結束了荒謬的這一天。